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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吉的天空

西吉文学网 2008年11月26日 10:30 薛青峰

去西吉找生存

       连绵逶迤的盘山路牵引着我一会儿惊喜于山尖尖上流动的白云,一会儿感叹山腰间层层铺撒的绿油油的梯田,一会儿又羡慕在山谷歇居的闲散的农舍。与西吉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凝结在心头。汽车在山路上穿梭奔驰,大起大伏令人心旌荡漾,急促跳进令人心弦紧绷。这就是西吉吗?扑面而来的是漫天铺地的绿色。显然,我享受到了退耕还林的成效。绿色像“润洁滴眼露”滴进双目,使我的眼球保持着湿润,眼睛是不会疲劳的。桑塔纳车里没有空调,窗子开着,潮湿的风吹进车内,让我感到无限的惬意。这里的地脉,这里的山麓,这里的天空,让我脱离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束缚。西吉的自然风貌击活了我的心屏,我贪婪地望着,寻找着……

       西吉是好的。等我下榻电力宾馆两天以后,西吉的朋友接连不断地热情地接待了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对朋友说,我要为西吉写文章。事实上,我不是到这里游玩的,是专程到西吉找生存来了。我知道,西吉生活得很不易,随时在寻找生存之路,随时在突围。“西海固”是一个让人心醉也让人心酸的苍茫的生命大词,这是任何人进入这里都甩不开的情结。西吉又为这个大词打着头阵。但是,作为局外人,这只是一种错觉,感情上的同情与怜悯都不会有。不是生于斯长与斯,自己的生命与这里的一寸土没有任何联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甚至于有些矫情。生存的困境没有把你逼上绝路,你是不会去比自己还贫困的地方寻找出路的。著名作家李锐在《另一种纪念碑》一文中评价沈从文小说的独特性时说:“在世界性的文化大潮的交汇和吞没中,在难以言说的沉沦和阵痛中,这是一次边缘对于中心的拯救,这是一次弱势对于强势的胜利。”现在的教育就是一种激烈竞争的“交汇”,就是一种无序竞争的“吞没”,身在其中的我正在经历着这种“沉沦和阵痛”。我们这些城里人跑到农村来找什么呢?我想说,是寻找拯救来了。寻找西吉的孩子。这是一种贫穷对于富裕的拯救,是落后对于文明的拯救,是精神对于物质的拯救。一个暑假,我没得到休息,三上西吉来招生。2005年10月,我们学校合并到宁夏理工学院。在全国职业教育大发展的大好时刻,我们学校再没有独立的法人资格了。空寂的校园是惆怅的,失落的,慌乱的。不知何故,我梦见了西吉,我就主动请缨来西吉招生了。潜意识中,我觉得西吉能救我,能使我们的学校摆脱困境。今年有好政策,国家给凡是上职业高中或职业中专的农民子女每人每年资助1500元。这是一件好事情。我想到了西吉的孩子。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我的朋友尤屹峰。尤屹峰是西吉平峰人,他立即爽快地答应帮助我。我说要在西吉招100名学生。尤屹峰说,我帮你,给娃娃找一条出路,也算是我对家乡做一点事。尤屹峰的古道心肠感动得我泪垂眼帘。我反复谢谢他。他说朋友不言谢。尤屹峰在西吉的文学界和教育界有很高的声望。我想借他发挥一点名人效益。

       在西吉中学的校园门前,沿着围墙挂着几十个学校的招生招牌,多是民办大学和职业学校。原来,所有的学校有想到了西吉。每年的秋季,招生会战就会在全国的城镇全面铺开。西吉是宁夏的大县,人口47.1万人。今年的初中毕业生有九千人,这是一块丰厚的生源蛋糕,重庆、西安、兰州等地的学校都扑向西吉。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我感觉我应该有狼的性格,也应该具备狐狸的狡猾,才能把我要的生源叼走。然而,我既没有狼的残忍,也没有狐狸的狡猾。我靠的是同学的友情,朋友的信任,我觉得自己做梦一样就结识了西吉。

我坐在西吉街头,望西吉的天

       我不想挤进招生会战的队伍中去。我另劈溪径,在电力宾馆的门前单独摆了桌子,放上我的招生简章,还有茶杯和一本书。我的身后蹲着一尊石狮,像在保护我,也像在监督我。我靠在一张椅子上,向不断来往的行人宣传咨询。电力宾馆在汽车站傍边,人流比较集中。我感觉自己占领了一个有利的地形,守住这个进入口,行人都能看到。一问,不是买老鼠药的,是招生的,就有人围过来,有粗略地问几声的,有蹲下来详尽地询问的,有要了招生简章就匆匆走了的。没有人的时候,我就听汽车的喇叭声。喇叭声是那种电喇叭,十分尖厉刺耳。城市里这种喇叭是绝对不能放肆鸣叫的。听够了喇叭声,看够了行人的姿态,我就看书。看的是西吉文联主席郭宁的散文集《如梦西域》。这本书是郭宁游西藏的随笔。在西吉街头,看西吉人写的书,有一种别趣在心头。我捧着书,试图跟着郭宁的叙述走进西藏,但我多次失败,心事总是沉浸在西吉的事物中。郭宁笔下的西藏圣洁而神秘,我飘飘忽忽以为那是西吉。我看一会儿书,就要仰头望天。西吉的天空碧蓝如洗,白云如练,一尘不染。西吉没有工业,是中国的马铃薯之乡,一上高速公路,一个巨幅广告牌就向我的视野逼来,告诉我西吉的特色。说起广告,红色西吉,旅游西吉,文学西吉,都是品牌。同时,蓝蓝的碧空,白白的浮云,湿湿的空气不约而同地告诉我不用担忧空气污染。我坐在街头已经五天了,我的白衬衣的领子还没有黑圈,我容易起干痂的鼻腔这几天安然无恙。西吉比川区的气温要低些,气候适度宜人,盛夏来西吉真是避暑的好地方。都市的吸引力是漂泊的,乡村的好处是散淡的,更适合于心灵的安放。当然,我也捎带着游玩啊!在地震湖坐船,听朋友说海原大地震的传说,而到了火石寨,真想长住不走啊。雷阵雨突然砸下来,我急忙躲雨。这里雨也常下,但黄土高原上存不住水。缺水,教会了西吉人更多的生存渴望,也使他们有了更多的决绝。贫穷使他们多了一份强大。风把云彩和雨一起吹走了,我接着把桌子、椅子搬出来,继续我的招生咨询。雨把许多行人撵回家了。街上只有过往的汽车,喇叭更加尖厉,更加刺耳了……

西吉的孩子

       雷雨过后,留下了一时间的空白。我喝一口水,接着读郭宁的书。郭宁写到灵魂的事情,灵魂不但要接受熏染,而且要经受冲洗。《如梦西域》告诉我这些。我相信,郭宁去西藏就是接受洗礼的,我也相信,来到西吉,我愿意接受心灵的洗礼。我结识了西吉23所乡镇中学的校长,与他们握手的一瞬间,我感到了一种重量。等到我走在平峰、兴平、马建、苏堡、火石寨、将台、硝河、马莲等中学的校园里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西吉人那种厚实、呼唤、火热成为一种地域文化飘荡在校园的上空。我与一位校长边喝罐罐茶,边交流,我们共同为学生寻找出路。当一个一个孩子陆陆续续找到我住的地方来报名时,我与他们的眸子对视,他们忧郁而坚定的眼睛,迷惑而向往的声音,像一条长鞭绕在我身上。老实说,看到孩子们纯真而清澈的眸子,我是既喜悦又害怕。我睡不塌实,难以成寐。一双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在我脑海里过电影,一声声质疑的提问成为画外音……我想把孩子们带出大山,而我清楚,我肯定没有坚守在这里的乡村教师的情怀,更没有他们高尚。等到我接触了旅游、公安、教育、文学界的朋友们以后,我就立即感到西吉的天空的辽远与幽眇。西吉的天空必定在西吉人的心中,这是一种精神境界。我只能感受,不能触摸。如果我是飞行员,我可能会在这个辽远的天空中看到、寻找到、触摸到那种幽眇的东西。    坐在西吉街头招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守望枯燥,等待欢愉,有时还要迎接沉重。一个19岁的小伙子说他不识字,打死我,我都不相信。而他的确不识字。他问我招生简章上写着什么,我给他讲解了。令我激动的是他关心他弟弟的升学与出路。第二天,他领着弟弟来报名了。后来,不识字的人我遇到了许多,大多数都是四五十岁的农民,但年轻小伙子不识字,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给他讲读书的乐趣,旁听的人越来越多。我来西吉招生,却无意中开办了一次知识改变命运的街头教育讲座。我表情上是欢愉的,但心中有一些重量。头顶上飘过一片乌云,雷阵雨还会过来吗?

       有一个孩子想上学,可他父亲天天在打麻将,不让他报名,孩子的爷爷想让孩子上学,但没有经济力量。孩子问我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想给孩子的父亲打电话,但我最终没有拨这个电话。而另一个孩子的家里兄弟姊妹多,生活极度困难,父亲也不同意孩子上学,但孩子坚决要跟我上学去,他父亲只好给了他六百元钱。他带着一个书包就跟我来到了学校。我打心里喜欢这个孩子的坚决,我相信他将来会有出息的,我决定帮助他。我让我妻子给他买了被子,安顿他住下来。后来,学校领导和更多的老师帮助了他。开学了,有一个孩子在第一周的周记上写到:“将来毕业了,我要写一本机械制造方面的书。到那个时候,我应该把我第一本书送给我尊重的薛青峰老师,是他带我走出大山的……而我的第二本书应该赠给敬爱的班主任老师,是她严格管理我,严格要求我。”这些初次来到城市的西吉孩子,有些不适应,孤独,想家,但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他们没有城市孩子的物质条件,但他们不亢不卑;他们用自己的朴实抵抗着城市孩子的油滑;他们的勤奋、刻苦、坚韧、礼貌很快就被老师发现。我相信,具备了这些素质,城市孩子拥有的一切,将来他们都会有。我对班主任说:“有了这些西吉孩子的加入,说不定学风、班风很快就会扭转过来。”

眸子中的文学西吉

       我写作没有写出什么名堂,却赶热闹出了一本散文集。当我把我的集子送给西吉的文学朋友时,他们尊我为师了。写了几篇拙文,哪敢为人师啊?但是令我感动的是文学在西吉受到了尊重,爱文学的人,勤奋笔耕,略有成绩,就得到朋友们的鼓励。文联主席郭宁就在使出浑身的解数积极为此鼓与呼,积极编织各种力量营造文化氛围。这样的作为的确令人振奋。西吉有一支作家群落,成就非凡。据说,从西吉走出去的国家级作家会员就有12位,这在全国都是少有的。湖北红安县出将军,甘肃会宁是高考状元县。宁夏西吉的作家多,这就是特色。我所看重的碧蓝的天空在西吉人的心中,大概就是文学的天空。是的,确定是文学的天空。我对郭宁说,你给作家们创造好环境,创建宁夏文学大县,创建全国文学大县。果然,郭宁努力为此事奔波,创作基地就在风景优美的火石寨挂牌了。在西吉,我与诗人周彦虎一起吃饭,与诗人单永珍一起喝酒。单永珍的豪饮我只有羡慕,不敢与他对抗,而他的爽朗、胆识颇具侠客之风,令我佩服。与他交谈,比喝烈酒还痛快。那天,我一醉如泥。不是酒把我放翻了,而是单永珍的话语把我放展了。男人与男人就应该这样交流。而赵炳庭应该是西吉的大儒。他是中学特级教师,散文家。我与赵老一见面,就觉得他是可以依靠的人,是一个可以让人信赖的兄长,儒雅之风安卧在他的眉宇之间,言语不多,温和,有的放矢。他在西吉中学承担着繁重的教学工作,在工作之余带领学生坚持开展文学活动,创办了“月窗”文学社。他主编的校园文学刊物《月窗》很受中学生欢迎。赵炳庭把对文学的热情投放在学生身上,通过自己的努力,实施文学教育,播撒文学的种子。可以这样说,赵炳庭在为西吉培养文学的第三梯队。女作家苏小桃给我提来了水果,送来了早点。她对朋友真诚,对文学也真诚,用真诚来热爱文学,用真诚来尊重爱文学的人。我想,文学会厚爱像苏小桃这样真诚的西吉女作家的,文学会回报尊重文学的人的。还有李耀兵等文学朋友都拥有一颗真诚而执着的心。他们与我只有一面之交,却把火热的心掏给我,这与城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猜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有“葫芦河”文学社培养了许多走出西吉,走向全国的作家,已经成为传奇在西吉广为流传。我回到家,满脑子都是西吉。西吉,西吉。我愿意为西吉幻想,更愿意为西吉祝福。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把他居住的小镇写进了世界历史。湘西凤凰县因为沈从文而名扬天下。我们等待西吉的文学绝唱。西吉将来也会产生一位顶峰级的大作家,使西吉声震寰宇。想着西吉,想着文学,想着我招来的孩子们。如果不是生活把我推到生存的浪尖上,我可能没有机会三上西吉,专程去西吉一住就是二十天,相识了这么多朋友。曾听人说,朋友与朋友相识是有缘分的,这就是我的福分。

 

                           作者系宁夏石嘴山市第一职业中专学校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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