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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盘山>西吉县文学作品小辑

西吉文学网 2008年11月26日 12:14 西吉县文联

诗歌)

 

                 只要你心中有颗太阳(外一首)

-----致吐鲁番小古丽热依汗古丽.力提莆

                                                             

是高昌古城的荒凉

窒息了你眼睛的光芒

还是那辉煌的历史

堆砌了你心中的迷茫

你手腕中嵌挂的铃挡

还有那黑色的衣裳

把你所有的期望

依托在了我的身上

看到你家的土炕

风餐露宿的灶膛

我的心儿就是发荒

纵然你的眼神中

充满了光亮

可你怎能脱开

那世俗和现实

对你的控绑

美丽年轻的热依汗古丽

只要你心中有颗太阳

你一定要朝着它的方向

只要那样

你心中美丽的都它儿

就会永远拨响

你脚下的征程就会出现耀眼的光芒

 

  格桑花 

 

高原上美丽的格桑花呀

你在雪域中

用生命点缀着夏天

你那火一般的脸膛

演绎着你灼热的心肠

你那孤傲的身姿

辐射着高原特有的芬芳

你似珠峰晚霞中的一片彩云

映红了高原的蓝天

你是纳木错湖边的圣水

沐浴着神山的肌肤

你在飞雪中歌唱

你在冰川上舞蹈

你把唐古拉牵引到夏日

你把一腔的热情

喷洒在无人区的阿里

让单调的土地

有了春的色彩

 

                              

 李耀斌

 

土 豆

 

我抱着你

大哭一场

哭出的眼泪

养活着纠缠不清的恩怨故事

几千年的岁月一晃而过

仇恨在土里

相思在土里

发情的日子深埋在土里

土里的红豆  北国的红豆啊

埋在土里

硕大得

像谁的一个拳头 

还有我们的孩子

围在一起

多么团结

他们都在土里生存

他们都能一起鼓劲

把心上的一点绿从土里抬出来

让蓝天看一看

塬上的炊烟

 

谁的头

被日月剃光

谁家的馒头

抑或谁一个肥硕的奶头

被一只虱子放了血

却仍旧瓷实地

高高的撅着

 

好在

瓷实的奶上吊着一堆瓷实的娃娃

瓷缸瓷罐瓷碗碗

一齐坚守着

瓷实地

望着苍天

 

苍天是一眼舀不干的窖啊

渴死的娃娃望上一眼

蓝蓝的苍天就淌到心上 

 

注视一条河

 

多少小草发了芽

多少枯枝开了花

 

因为一条河

流血的女人染绿了大地染红了春天

 

流水远了

春天长大了季节忙了

流水脱下一张皮

没人收拾

像个走完了一生的老女人 

 

米面夫妻

 

米和面

在一个碗里过日子

过不下去了

掺些水

再过

 

苦涩的日子掺些水

细水长流的日子

过着过着就甜起来了

 

米和面住在一个碗里

掺些水

照得见两个娃娃

碗里的娃娃变老了

老掉牙

老死了

还是让长长的细水

粘得那么牢 

 

村 庄

 

鸡不飞

狗不上墙

 

鸡在狗的前爪旁边啄着狗嘴上的阳光

远处的阳光在狗身上铺上柔软的缎子

 

满坡的兰花花

满坡的兰花花一齐摇晃

 

像诗意的梦

被鸡鸣狗盗的风

打碎

 

火石寨(六首)

   樊文举

 

 花石崖

 

王母将一朵鲜花

插在女儿的头上

从发尖飘来的天河之水

把仙境的芳香送满人间

无论 

春夏秋冬

 

 扫竹岭           

 

风过山岭

哗啦啦 吹响

一串串母亲的脚印

为了一棵笋芽的出土

节节都操空了心

        

 情鸟峰               

 

无论是比翼双飞 还是

默守千年

总忘不了六月六的那个晚上

无论是人化作石 还是

石化成情

总化不掉两颗赤诚的心  

         

 大石城              

 

地层深处

金戈相撞的声音

裹着血腥的尘埃

随季风吹来

乱石当中滲出昔日的酽酽鲜血

千年后的层层绿浪

无论怎样

也掩不去被硝烟熏得混浊的泪珠

 

禅佛寺

 

微风

挽起长袖

心痛地

抚摸着神龛的伤痕

一个古老的钟声

惊起

一只屋檐上的小鸟

 

骆驼峰

 

熊熊烈火中

背负着月亮的重托

前行 前行 再前行

脊梁压弯处流下的鲜血

在脚下滋润出

连片绿茵

 

(外二首)

毛兆平


大风从深夜刮到黎明
星星露出金钱豹深邃的眼睛
所有的花朵在今夜受孕

风声是无数叶子相互撕扯的喊叫
露水是上帝无意中滑落的眼泪
根,在大地更深处沉沦

此刻,你所说的幸福
究竟是什么意思?

 

血色黄昏

此刻,黄昏最美
残阳如阵阵鲜血涌来
染红荒芜的大地
大风刮过高原
梨花的头颅纷纷倒地

让我火热的唇亲吻
每枚梨叶的暗香
让我苦咸的泪水漫过
群鸟的啁啾

 

 黄昏过后,黑夜降临
愿天空组织一场暴风雨
在黎明前    淹尽
人类无边的惆怅

 

 

 

雪落无声

几只麻雀

在沟畔一棵衰老的杨树上

啁啾

一群羊

低着头

默默走过一段土路

羊群后的老人

弯腰追赶

谁家的庄院里

突然升起炊烟袅袅

孤独的牛哞

一声连着一声

村口的那条河呵

冰冻三尺

将我孤独而绝望的一生

交给春天

 

爱和美(外一首)

――致秦腔四大名旦之李梅

周志军

 

凝天地精气

悲苦凄婉地喊一声冤啊

难诉地哽咽

飘荡的幽魂

在哀怨丝弦中

化成红梅花下的誓盟

爱在这一刻

打湿了所有的心

慧娘——李梅

李梅——慧娘

是一个人

一个是可怜青春把命殒的纯情

一个是再显爱恨的精灵

阴阳隔界 情缘难分

舞台上下 意境颇丰

 

一朵漂游的玫瑰花

 

苟军鸿

 

在花朵开放的季节

你如期而至

绽放了你的艳丽

一双手和一句谎言

轻意地

收藏了你

 

而你从梦中惊醒时

采摘者竟是无意折枝

却葬送了一朵花的梦想

有一朵玫瑰在漂游

噢 确切地说

是玫瑰的魂在漂游

散发着诱人芬芳

不经意

浸入赏花者的梦境

然而浸泡在梦境中的魂

时间会制造硬伤

一旦被白昼打捞

会扼杀两条戏水的鱼

 

一朵漂游的玫瑰花

沐浴着神的恩宠

蘸着情意

续写着生命的乐章

期待着

爱的呵护

 

(小说)

  

李  义

    禹中,字举,不知何许人也。

    昔武则天生辰,各方官员穷搜奇礼。时禹中四十未举,贫苦潦倒。锄禾归,见小儿地上划字,上行“日、月、人”等,下行“天、地、空”等,“日、月、空”下上挤聚一团,禹中指之叱小儿:“尔此甚字!”小儿哭,坐院地蹬腿不止。禹中忽琐眉,食指书“日、月、空”于地,再书,拊掌呼:“有耶!天助我也!有耶!”眉喜颜开,出门走疾:门槛挡足,几倒于地;遗草鞋一,不顾。

    见官,说如此。官喜而离座,曰:“大善。”帽耳颠颤,看跪地之禹中而来回踱行。忽止步,肃立案后:“尔言此字系谁之制?”“回大人,系小民禹中斗胆臆制。”惊堂木响:“谁?念尔年高未举,赐银十两。本官再问,此字系谁之制!”“回大人,不是小民所制。”“糊涂至极!本官欲以此字为礼上贺皇寿,尔言此字系谁之制!”禹伏首朗声回道:“大人,此字系大人所制。”官大喜,亲扶禹中起,执之手,放银十两:“回屋细读圣贤,备来年大考为要。”禹中颤颤嘻嘻,退回茅舍闭门唾骂;窗前鸣过一鸟,惊;续骂官骂鸟,累;松手,掌中银汗湿矣。不提。

    官见太守,说如此。太守停笔,凝眉思之;又大书此字于纸,视之;片刻,将此字挥笔一圈,墨汁溅手。大赞:“善哉!”放笔,捋须:“善哉善哉!”太守叠手靠坐于椅:“某已精备金银硬礼,有此妙字作软礼,极矣。”坐正,双手左右抚案,直视官之双眸,曰:“某定美言尔于武皇,定加禄晋级矣!惟若武皇垂问制之者谁,何答?”官唯唯诺诺,搓手,额见汗,未敢视太守。太守笑:“则此字出尔手耶?”“大人明察,此字非下官所制,系下官治地一名叫禹中”“慢!”太守挥手。官缄口,愣须臾,长揖太守:“大人,此字系大人惠制。”

    朝女皇,说如此。果悦,称此字礼“新而鲜有者也”。忽冷眉:“尔治地见人才矣。”太守伏地,磕头如杵臼:“吾皇圣明!吾皇开恩!吾皇铙命!”女皇拂袖:“谣曰‘盗过如梳,官过如篦。’尔篦细此,窃才子智以欺朕!今寿,不罪。命速宣制字者进朝。”

    禹中是以以飞骑送京,拜伏于殿。女皇令“先述朕已闻之意”。禹再拜,朗声:“吾皇如‘日’、‘月’之行长‘空’,无微弗明,无远弗照,万世不朽。光耀千顷,惠民万载。”

    女皇颔首:“再陈尔留匿之意。”禹即长伏:“吾皇铙命,非小民特留匿,乃官不及听毕即已矣。”女皇笑,唇角微翘:“尔之制,尔特留防盗,无过矣。明目者识此。”“谢皇上!此字含义有三,前之述为一,譬喻也。

    “二者,《荀子·天论》曰:‘在天者莫明于日月。’日月之下,惟尊我主。天之子,真龙一。‘日’、‘月’下一点是也;有‘宀’有‘穴’,有财有屋,富居宝殿,吾皇是也;底之万千作‘工’之民,惟其勤工,方可家家有财有屋,则社稷富庶。此日、月在上,万姓在地,吾皇中辖,系天地乾坤之秩序也。

    “三者,《商君书·君臣》曰:‘明主之治天下也,缘法而治,按功而赏。’岂惟此耳!《周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整字为一,明空为二,日月空为三,三即万众万物。此合太极大要者也;又佛门即空,吾皇已‘明’悟此‘空’,知天地奥妙精髓,极矣。”

    女皇眉亦喜,曰:“大善,阐之深矣。”禹自字被夺,常夜梦女皇召己,已默记偷诵,辞顺如流矣。

    女皇环视众臣,曰:“此人屡试不举,何也?如此,何才之有?朝中惟立尔等耶。”跪倒公卿数人。昔武氏好奖告密,已知禹中不举之事矣。公卿自责甚,恳言“查禹中屡试之卷。责之;举之”。女皇缄口,侧目视殿角。

    遍朝中以之奇,一日之内皆知“    文本框: 明空    ”。敏者或速拟“       ”诗,或速谱“      ”曲,或速画“       ”图,或速书禹中释“         ”之辞于贴、于石,趋呈女皇,皆名利双收,倍于禹中。留数日,厚赏,归。妻、子、邻人目禹中以青眼。闻名于乡野,夜食无虑。忙迎送演说,忘田中草,院角锄之刃红锈也。忽一日,小儿问其音。禹中大惊,汗下如洗,长叹漏告其音于女皇,愁甚。不日,一骑飞吏临门,禹连呼“知道知道知道”,扑柱撞己头,立亡。吏大惶惑:“尔言知何之道?”嘱己万不可与人道此。

    太守自降己职,若负荆样陪差吏回京。然非问音,更非问漏音之罪,系一史官殁,女皇欲招之替矣。

    闻禹中亡,女皇驻足锁眉者久,终不解。不日,一史官问字之音,此女皇方知之矣,叹其之死。然朝中无人能猜禹中之音,忿千百“        ”诗“        ”辞当初竟未启唇响读一声,今目视皆拗口,如鲠在喉。众作者俱身紧肉滞,似病加身。每拟一音似觉不及亡禹带走之音优耳!女皇每视“        ”,如失姓之孤儿,烦,口张间吐一“照”音唤之,入史。

    及后世字典,皆为:“‘  ’zhao,同‘照’。唐朝武则天为自己名字造的字。”此言为女皇加智乎,讽女皇夺人之智乎?

    初,禹呼之“知道”,切音,非此音耶?

    恶吏之漏报,致女皇、朝臣之疑憾,一生矣。

 

我 要 找 我 舅

火 霞

    天气冷得要命,人人都缩了脖子往回赶。单位离家一大段路,我走得不紧不慢,身上渐渐热和起来,便解下羽绒帽子。操!一滴鸟屎不偏不倚落在了鼻梁上。真他娘的倒霉啊,该死的!我紧走两步抬头看看,高高的树枝上一只麻雀瑟瑟发抖。去死吧,你!我顺手拾起一粒石子甩上去,麻雀好像粘在了树枝上,一动不动。

    命运注定我是个倒霉蛋啊!我连忙掏出纸巾揩掉麻雀屎,悻悻地走回家来。进门来刚要换拖鞋,手机“呜呜儿、呜呜儿”振动起来,我从腰间取下来一看号码,真想把这劳什子摔碎算了,烦人哪!真是烦人!我把手提包拉开,将手机埋进一叠材料里。振动去吧,耳不听心不烦。难道它还会长了腿自己跑出来不成?!

    “开饭了,开饭了。磨磨蹭蹭做什么呢?连吃饭都抱着一种应付的态度,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公平了啊!”我老婆已经盛好了米饭,把一双白嫩的手在围裙上擦来擦去。我知道我老婆最近对我的意见很大,她不高兴的时候总这样尖酸,你听听,“开饭了,开饭了。”好像集体食堂一样!说实话,对这一桌饭食我已经索然无味,不仅因为刚才的一滴鸟屎、烦人的手机来电,还因为我老婆的一张脸。那脸不仅阴得厉害,后面仿佛还藏着无数颗子弹,咄咄逼人!

我蔫着头拐进了卫生间。我想好好洗把脸,把刚才的晦气及时洗掉。

进了卫生间,我把水龙头猛一下开到底,自来水哗啦啦喷出来,弄得塑胶管子叭叭作响——我在向我老婆示威,我正在生气呀!我烦着呀!果然,我老婆急急走过来,棉拖鞋敲着水泥地面嗒嗒嗒的,她朝着卫生间的门狠狠踹一脚,声音小一点,给谁摆厉害呢!说着把一个汤勺丢在了地上,声音弄得比我更响。我无奈地耸耸肩膀,看到镜子里面一张疲惫不堪的男人的脸在那里哑然失笑。

看来,老婆真的生气了!已经几天了,从她知道那个来电后就一直阴着脸,态度与往日性情温和的她判若两人,并且对我已经是另眼相看了。我甚至觉得她已经有了太多的想法,并且对某些事情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我的心为之一紧,即而觉得可笑、愤懑!

    我慢腾腾踱到餐桌前,老婆埋头吃自己的饭,看也不看我一眼。真想一下掀翻了桌子,让她吃?吃个屁!我把拳头捏得咯叭叭响。最终还是忍了。唉!碗里的米饭已经凉了。我坐下来燃起一支烟,一点食欲也没有。

我的黑皮手提包突然从床柜上跌下来,在地上弄出沉闷的响声。响声不大,但我和老婆都清晰地听见了。在几秒钟之内,老婆还停止咀嚼,支楞起了耳朵。我不得不放下手上的烟,很从容地去捡手提包。当我的手指触及到皮包的时候,我为之吃了一惊!手机还在呜呜儿、呜呜儿振动,振得皮包一颤一颤,仿佛遗落于沙滩上的一条鱼在抖着肚子找出路。

我一把抓出手机来,把它送到耳根,一个女人嘲讽的声音一下子抢进来:喂,你终于接了!主任,他终于接了。显然,前一句话是说我的,后一句是对身旁的人说的。我一时尴尬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握着手机僵在那儿。喂喂喂,张记者啊,你咋连电话都不接呀?找你比找本·**还难啊!你就照顾照顾我们一下吧,赶紧把贷款还回来,哪怕今天还了明天给你再贷都成,算明年的,可今年的实在不能再拖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你想害死我哇!说话的人是信贷营业部的梁主任,他一抓着时机就叫苦连天个没完,生怕在停顿的一个间隙我又挂机了。其实,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连脖颈也烧呼呼的,只是没人看见罢了。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镇静地说:哟,梁主任啊,啥时候带上秘书了?梁主任嘿嘿笑了两声,不耐烦地说:张记者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不接电话,我只好让营业部的人轮番给你打。我们的业务你清楚,就这么个性质,不催没办法啊!

我也难受啊!几天来信贷营业部的人轮番轰炸,我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可我有什么办法呢?这几天连我舅的人影影也找不见。我的脸面算是丢尽了,当初给梁主任怎么承诺的,现在……哎!

在拾起手提包的瞬间我瞥了老婆一眼。她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我们的通话她似乎全听见了,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她认真地抠着手指甲,两眼盯在一只翘起的指头上,腔调硬硬地说:这下蔫了吧,醒悟了吧!看你再贷,再贷怕是连这个家都要押出去了!光说是舅,害你的时候一样毫无顾忌!

我第一次觉得我老婆是个混人,蛮不讲理。真是老鼠钻进了风箱里——几头子受气!

我摔门而去。

我要去找我舅,这一回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我当时气急败坏。穿行在猎猎寒风里,竟然一点也觉不来冷,浑身上下被一种燥烘烘的气流簇拥着,鼻子发出粗重地喘息。

我住在小镇东头,我舅在小镇西头。从我家到我舅家,步行大约二十分钟的距离。我决定先到家里找我舅。大冬天的,他能到那儿去呢?难道他会从人间蒸发掉!不可能,不可能。再怎么说,我舅也是七尺男儿汉,一家子老小还指望他过呢,就为那点钱把人压趴下?!对我和我舅而言,那点钱虽然不是个小数目,可总抵不了一个人的生命吧?

也难说!我突然悲观起来。一个礼拜之前,梁主任给我打电话说贷款到期了,我通知我舅,联系了两天也没联系上,问家里人,都说不知道。我舅母将一张脸描抹得五码六怪,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去哪了,反正没回来。我真是服了这个女人啊!人家都急得火烧眉毛了,她还无所谓的样子,并且对我舅的死活毫不关心,对待陌生人一样。再说我舅,真是一丘之貉啊,六万元的款子一拿到手,整整一年了再没见过他的面,连个电话也没打过,好像贷款的事与他无关。细想起来我老婆摔碟子摔碗是有道理的,她也不容易啊,人家的女人黄金、白金、铂金饰品不知轮换了多少遍,可老婆至今连个金子渣渣也没沾过,并且一直使用的劣质化妆品,那脸总是红一阵紫一阵,像个受了风寒的马铃薯。

    我老婆生就一副绵软心肠。当初我舅要贷款,她坚决不同意,后来款子贷出来了,她也就默认了。但自从那天起,我老婆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动不动就冲我发脾气。她这人就这样,心里一点承不住事。可我舅母呢!她根本没事一样,照样悠然自得地过她的日子,学着城里的女人定期护理皮肤做头发,街上流行什么服饰鞋子,我舅母保准不会落伍,虽然四十岁的人了,打扮得比我老婆还年轻。我舅母给人说我舅搞工程,是个包工头,一年能挣多少多少,所以她花起钱来从不疼惜,那架势简直不知道姓什名谁了!实事求是说,六万元贷款挂在我名下,我老婆的负担比我舅母重多了。

   

其实梁主任也是故弄玄虚,六万元有多少啊,我就知道有人一次能贷出来一百万,不过那都是些大户头,在这些人里面我舅充其量不过一个拉马拽镫的打工仔。

连我舅母都不知道我舅去哪了,我哪能找见呢?!我觉得我舅真不是东西,这有多大的个事儿啊,竟然以耍赖的方式对付,况且我不是旁人,是他亲外甥,这不是在害我吗?梁主任及其信贷部的人每天都打电话催,频率逐日加快提高。我一边应付着梁主任他们,一边马不停蹄找我舅,找了近一个礼拜了。

单位上的事情因此也耽误了不少,有几个下午我都旷工。主任找我谈过一次话。局长则认为我的个人素质有问题——一段时间来慌慌张张、鬼鬼祟祟,甚至有些贼头贼脑,实在有损新闻工作者的整体形象啊!当然这话他没当着我面说。我给他们说我一定要找见我舅。

舅家的大门依旧紧闭着,整坐院落寂静无声。舅家住的是二层楼,前面带个小院子,二层上一间卧室的窗子朝着大门。铁锈色的双扇大门上有两只铜老虎扣子,扣子上吊着两个圆铁环,一如我的大拇指粗细,给人森严隐秘之感。整个院落看起来一幅欣欣向荣的气派。

我走上去拍了拍两个圆铁环,铁环拍着铁门,发出咣咣的响声。几只麻雀倏一下飞到了苹果树上,在干枝上晃了晃,接着又飞出院子,向远处的天空飞去。天空灰蒙蒙的。

半天了,没有人应声,听不见开门的声音,也没有人走动的声音。一家子人会到哪里去呢?我推了推大门,想从门缝里看个究竟,可大门闭得紧紧的,里面像是用杠子顶着,推不动。我在心里把县城里的亲戚齐齐过了一遍,便挨个打电话,见我舅咧吗?毛头他们来过吗?家里咋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说没见。也怪了!平时这大门关得没有这么紧,里面用五寸长的一只铁钩子扣着,向前一推,两扇门之间就有了二指宽的一条缝,眯上一只眼睛,院子里的情景一览无余。我仰头冲着卧室窗子大声喊:毛头,毛头——”没有丝毫动静。

一家子人会到哪里去呢?!

在门口折腾了半天,我的心情由愤怒逐渐变得犹豫,进而担心起来——难道发生了什么不测吗?舅啊舅!

不能不说我舅也是个人物哩!那一年他下决心弃家进城,把儿女们一个个从乡下学校转到县城,再转包了土地,变卖了房舍,把我舅母——那个一直自认为是下架凤凰的麻脸女人接进县城来,给张罗了一个卖鞋的门面,自己便凭借以往在工程队包过工的经验,草草组织了人马,开始四处张罗工程。一开始当然是小打小闹,给个别单位修建库房,旧楼上贴贴瓷片等,大多是给私人建设。现在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经济宽裕了,住宅也越来越气派,建的都是小洋楼。两三年下来,我舅居然赚了,收入是他种地的上百陪。哈哈,我舅一炮走红,算是当地农民进城的一个成功典范!

我舅不满足于现状,积极进取。他要像那些大户头滚雪球一样把自己的生意滚大,使自己的工程队在县城有立足之地。除了聚集自己几年来的心血,我舅的另一个办法就是贷款。可是,像他这样的小毛毛虫太多了,生意不大基础不牢,信用社根本不信他们。

我舅找我,说他已经联系好了多少多少项工程建设任务,因为手头太紧开不了工。我满心欢喜,满口答应了我舅。

我舅走后,我老婆坚决不同意贷在我名下。我老婆当时热了一碗剩饭吃,喷着满嘴的大蒜味儿说你是自讨苦吃,到头来落个鸡飞蛋打、里外不是人。我闻着焦烘烘的洋芋面味和大蒜味,无限向往地说哪里就会那样呢,我舅不是正红嘛。哼!谁知道。我老婆冷冷地说,自己揽承的事情自己解决,到时候在我面前休提半个字。说完扭身走了。

在钱的问题上,女人总是比男人冷静得多!

无奈,真是无奈!找不见舅,我给梁主任咋交代呢?我手头上现在真的一分钱没有,六万元难煞我啊!人家当初也是好心帮忙,现在我却失信了,失信于一群靠信用维系彼此良好关系的人。还有我老婆,她早就说过,出了事别烦她,她已经受够了(事实上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在我转身将要离开舅家大门时,我的手机又呜呜儿、呜呜儿振动起来。这一回我没看号码就接了。刚才梁主任的一席话让我汗颜,有事说事不接电话算什么呢?丢人哪!我对着话筒了一声,手机信号丝丝叫着,半天没有应声,我把手机从耳旁拿开,刚离开耳朵一点,一个粗莽的声音在里面喊:张记者啊,都几点了还不来上班?局长找你呢。是办公室的李主任,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躁脾气男人。幸亏手机离开了耳朵一点,不然他的这一声非把我的耳膜震破不可。我才恍然记起今天下午两点钟有一项重要的采访任务,为了慎重期间,台里对采访记者在前一天就安排指定好了。糟了,我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已经快三点了……哎哎哎!说话啊,张记者,上不上班来?李主任在电话那头催,口气阴阳怪气。我连忙说,我马上就到。我听见李主任拿什么东西在桌子上用劲拍了两下,依然声音大大地说:快点啊,我这还焦头烂额的!我知道,即便我回去已于事无补,作为记者不守时,这是天大的错误,没有任何解释的理由。

可是,就在我和李主任通话的时候,我突然看见舅的碎儿子毛头的头在卧室窗子前晃了晃,似乎捉迷藏一样很快闪了一下。

我啪地扣了手机,返转身朝着舅家的大门狠劲踢去。

我也不知道当时一下子哪来那么多气,我的牙齿都打颤了,浑身的汗毛一层一层竖起来,脚底使着劲,那门的响声听上去像一口古钟。

    门还是没踢开。我去街上的鞋店里找我舅母。我舅母伏在柜台上修指甲,看见我气急败坏的样子,似乎已经全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拿起手边的小灵通拨了号,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毛头,给你哥哥把门开开。

我舅斜躺在床上看电视。我进去后他也不看我,手里的遥控器点得似鸡啄食。沉默了片刻,我舅从床上下来说,坐吧,喝茶。我看见我舅立在地上的双腿颤巍巍的,像刚从病床上下来的患者。一年没见,他又黑又瘦,简直皮包骨头。喝个屁!我心里说,外面打雷下雨你倒躲在家里避心闲。喊了半天咋不开门?!不是说你不在家吗?我的口气生硬而逼人,我舅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像秋天大田里的老茄子。他的嘴唇动了动,喉结上下咕噜了一阵,却一句话也没说。我舅又回到原处,他似乎不斜躺下来就无法坐卧,屁股下面垫着厚厚的被褥,如同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一样。他那个姿势我当时觉得真恶心!怪不得我舅母老拿他不当回事——软骨头的男人,活该!

我舅开始说话了,声音苍茫,仿佛铁皮炉子上快要烧干的一壶水,沉闷得荡气回肠。我舅说,光开门有什么用呢,我一份钱也凑不来了!你!我当时太激动了,一下子站起来,手指大概也指了我舅一下。我舅勾了头。我意识到我的失态后,慢慢坐下来,也勾了头。我舅说,真的没办法了,我已经把能想的办法想尽了,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了,谁骗你就是……我猛然抬起头来,盯着我舅,眼神是恼怒和惊讶。我舅的嘴半张着,一脸愧色,似乎无地自容!

我舅说难呐!几乎每一项工程都是空壳。先是到处打听动静,一旦有项目就求爷爷告奶奶往来要,请客吃饭送礼,工程还没眉目就已经花出去几万元了。等到工程拿到手,工程资金连影影都还没,这下就得自己想办法垫,到处蒙骗赊欠,这样基本把自己的血都搭进去了。接下来就熬,熬到工程完工验收,这时候就到了斗智斗勇的时候,明明一些工程款早到位了,法人却说没到,于是一趟又一趟跑办公室,摸着黑敲人家门,真是比贼还贼,比孙子还孙子!往年大概运气好一点,大部分接的是私人家的活,资金回笼得好一点,今年也是不走运,从11份开始我就专门跑工程款的事,可往来要工程说难还有个样子,要钱真比登天都难,有几次我都给人家跪下了,就差叫一声爹娘了!

我舅揉了揉干涩的眼窝,停顿了一阵继续说,人家还是不开口,贷上私人的高利贷接着再送礼,刚有了眉目,呵嚓,法人换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当前把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人都当成了过街老鼠,我投资出去的血本要不回来,还不能拖欠手下工人的工资,我也是农民工呀,你是搞新闻宣传政策的,你说我的利益谁来保护呢?!我舅非常伤感地看着我,两滴浑浊的泪挂在茄子皮一样的脸上。

我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我舅说贷款的事他早早就准备了,一位法人已经答应好了月底付工程款,他也就吃了定心丸,谁知第三天人家就调走了。目前连赊欠的材料,他的帐上总共挂着130万的资金。你舅听起来是个万元户,可你舅现在身无分文!舅说着用一只看似痉挛的手摸掉浊泪。

可是梁主任催得很紧。我的声音细细的,我担心我舅没听见。我舅说,私人的高利贷也不好贷,贷不上。他费了七八天时间,经过一番死缠硬磨,才在某某人处借了一万元,但利息高得能吓死人,一个月一千元。

我无话可说。

我和我舅带上借来的一万元高利贷去见梁主任。

梁主任把一支铅笔拍在桌子上,铅笔顿时成了两截。他根本没给我面子,挥着一只大手说,不可能!我舅跟在我身后,装腔作势地笑着,说先还上一万,其余的转贷。梁主任把鹰一样的一双眼睛转向我舅,像看小偷一样蔑视着我舅,我舅冷不防打了个激灵,他的笑僵在脸上,那样尴尬、羞惭。

梁主任根本不买我舅的帐,我舅只好讪讪地出去了。梁主任稳了稳情绪,丢给我一支烟。他吐出一串烟圈,长叹一声,不是我得理不饶人,这不是牵扯我一人的事,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问题又出在我手上,营业部的人完不成回收任务,别说是奖金恐怕连十二月份的工资也要泡汤了,你说我咋向他们交代呢?我……”梁主任说着说着眼圈红红的。

是啊,这世上谁没有难处,谁的难处又不是刻骨铭心,痛心疾首的?!

走出梁主任的办公室,我的脑袋嗡嗡嗡的,还差点被我舅的细腿绊倒。我舅坐在走廊的地上,背靠着办公室一侧的墙面,屁股下面垫着装钱的黑皮包——他居然在这里睡着了,深深的眼窝里蓄着两颗泪!

我叫醒我舅的时候,我的手机又振动起来。我知道又是李主任,我把手机慢慢送到耳根,说,李主任,请讲。局长请你呢!李主任不无傲慢地说,口气轻快得像个小孩子。我说,知道了。

我把手机慢慢放回去的时候,我给我舅说,再想想办法吧,想想办法!

 

 

留在心底的麻花辫

李汉标

 

三年前的一个清晨,我背负行囊,匆匆踏上西去的列车。在列车上挑选了一处合适宽敞的位子坐下,觉得无聊,就掏出保存多年的照片,借着车内微微的灯光,那早已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现在眼前,甜甜的笑,清澈的眼睛,白里透红的皮肤,那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从耳际垂下来,直搭胸前……她就是我急盼见到的同学——蕊。

记得初见她时,还是刚上师范时,班主任带她来教室的第一天,我傻傻地看了她十几秒钟,直到班主任提示大家鼓掌欢迎时,我才回过神来,她站在讲台上,显得很拘谨,向大家介绍自己,泛红的脸颊,雪白的牙,还有那长睫毛下面的凤眼,她虽正视全班同学,可一身的不自在,就这么不自在的一瞬间,给我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象。

蕊坐在了我的前排,这是我此刻所期盼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跳,紧张,生怕她转过头来问我些什么,掩饰不住的欣赏使我一节课不知在干些什么——书放上来又拿下去,铅笔盒放在左边又挪到右边……上午很快过去了,午饭吃得很快,早早去教室,坐在位子上,看着她的靠背椅发呆,余光中一片红霞径直而来。陌生而又熟悉的影子,不敢抬头看她一眼,手里的钢笔套被插得嗒嗒直响。

你好,来这么早?难道是和我说话?

我颤颤地抬起半个脑袋,惺惺地看她一眼。

呕,你好,我、我、我来写作业

我想我当时肯定脸红得比她还厉害,看她的那一眼,心率加快到每秒20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其实,什么也没看清……

半个学期过去了,我和她只有那天中午的简单对话,留给我太多意念的是她那又黑又粗的辫子,有时它在我眼前晃动,时不时还留在了我的课桌上,让我对上课增添了很多兴趣。天天都能欣赏她变换长发的梳法,天天都能细心观察她长发上所更换的装饰,但我对她那好看的麻花辫情有独衷,因为它有时超越了界限,搭在了我的桌上,让我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麻花辫有时也非常可爱,她用力地一甩,那根粗粗的辫子就会打在我的头上或脸上,有时我专心地写一道题,被它这么一,真是又气又无耐,可总是摸摸受伤的部位,摇摇头,回味半天。

一个学期的几次活动,使我和她成为了好朋友,专心为成绩拼命的她也许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来得会这么快,可我还是一个埋伏接着一个埋伏地约她。自己在无声设计着一个美丽的梦。

一张纸条飞了过去,半途中被化学老师截住。

一场风波断送了我准备已久的,到了嘴边的心声

默默地,我俩又似从前,没有了太多的言语,留在我面前的还是那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

初夏的一天,一场大雨把我们俩送上了同一条船,轮到我们俩值日,最后教室里剩下的只有我们俩。蕊望着窗外,好像在盼着什么。我左右一看,雨下得正紧,从教室到宿舍有好一段路程,保准淋湿衣服。她没有带伞,她也许是正盼着雨停。吆,机会来了,我拿出大伞,塞到她手里

给,你拿着用吧!我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勇士的模样命令的口吻对她说,但是我生怕她说不要或者其他的语词,我紧张到了握不住伞把。

那你怎么办,雨下这么大?……”蕊嘴里说着,美丽的眼神注视着我,可是娇小的手已伸了过来,握着那把大伞,我一时无语,看着正狂下的雨。

我们一起走吧,说话时,她的脸红了,四目相对,但很快地,她调皮的眼神转移到了窗外。

这是我盼望已久的时刻呀!不想这么好的事给我摊上了,听了她这话使我兴奋!

好,好,太好了。

我麻利地收拾书包,快速地关上教室门……

回到宿舍,只觉得回宿舍的路太短太短了,转眼间就送她到了女生宿舍门口。舍友们惊讶地大声说:你不是带伞了吗?怎么半个身子却淋湿了?我这才注意到。地下的几处水是从我衣服上滴下的,我乐呵呵地对舍友们说:雨大嘛!然后吹着口哨拿上毛巾去擦湿漉漉的头发。

从那以后,夕阳下的静谧校园,周末的繁华街道,留下了我和她迤俪的身影,日子过得太快了,三年的时间就这样悄然逝去。她去了很远的一个城市谋得一份工作,和我分别了。这一别竟又度过了三年,飞鸽在编织着年少时未曾实现的梦,一次次的梦中记载着她那美丽的麻花辫。我俩的两地书又写了很久,缠绵悱恻,春意浓浓。在她生日那天,我鼓起勇气寄去了我的思念,带去了我藏在心底多年的话,终于,蕊默许了,她约我来她工作的那个城市,和她一起共享天伦之乐,我迫不及待地一边应允,当晚收拾东西,翌日清晨便出发了。

客车一喘一喘地刹住了,我揉揉惺忪的睡眼,车站周围的高楼已赫然立于眼前,熙来攘往的人流充分说明我已步入真正的大都市。

车到站了,我已经看见她了。我站起身,抓起背包一个箭步窜出人群,不远处,一位身着粉红色连衣裙,系带凉鞋的少女,舞动着她那根黑亮的麻花辫向我招手。

永远的麻花辫,缠呀缠住我的心田,让我怀念让我心醉,那纯真的笑脸,白皙如脂,至今仍演绎着我心底悠远的梦……”

 

红绡香断有谁怜

李月梅

    桃花出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因此取名“桃花”。桃花跟她的名字一样,水灵灵的,真是个面若桃花,亭亭玉立,用爷爷的话说“这闺女就像画儿上画的”。桃花长到十九岁时她的巧和她的美丽一样出名。一次,邻居家娶媳妇,让她家“安客”(即以隆重的礼仪和丰盛的筵席款待新娘的娘家人)桃花妈要请个帮灶的,桃花不肯,“你帮我就行了。”凭着平日积累的经验和自己的心灵手巧,她做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筵席。桌上除了传统的小笼包子,酥肉丸子,团圆米饭等,桃花新加了两个菜,一个是把两个西红柿削去顶部,雕刻成一朵荷花,中间插一朵嫩黄瓜,挖几个小洞,插上枸杞,再把整根黄瓜削成叶状,插在西红柿的空档处撒上香菜;另一个把煮熟的鸡蛋切成四份,排列在盘子里,中间是黄瓜雕刻的花心,香菜装边。不用说,这桌筵席又好看又好吃,吃筵席的妇女一个劲追问这家的帮灶是谁。还有一次,桃花的一个小姐妹拿来一段布料让她拿主意,看做个啥样的衣服合适,桃花量了量,拿起剪刀三下两下就给裁了,吓的小姐妹直呻吟:“我的姑奶奶!我可是打了十几天蕨菜卖的钱,才得了这点布,你可别给我铰坏了。”等桃花用自己家的缝纫机缝好后,不仅穿着合身、好看,还给自己省出了一双鞋面布。

    小姐妹们这天又来到了桃花家里,在门口见她明明拿着一双鞋垫在绣,可一进屋,桃花慌忙压在被子底下,小姐妹哪里肯放过?纷纷上前抢夺,“呀!一双男人鞋垫,绣的是‘鸳鸯戏水’。招了吧,给谁的?”,桃花面飞红霞,终于说了出来……

    这天,桃花如约来到泉边的草坪上。太阳快落山了,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山顶上的云彩,使整个山峦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温馨而浪漫。桃花一眼就看见了等在泉边石头上的马尔撒,他低着头,手里掐着草,一副刑场待斩的样子,完全不似往日的左顾右盼。桃花心想,还跟我装呢,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捡起一块小石头,轻轻仍过去,砸在尔撒的背上,他竟无动于衷。这家伙,真能装。桃花轻轻走过去,从背后用双手蒙住了尔撒的眼睛,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反过身来抱住她一阵热烈的长吻,而是轻轻的掰开她的手。桃花心猛的紧缩了一下:今天是尔撒告诉她,家里人同不同意请媒人提亲的日子,莫非有变了?只见尔撒站起来,一脸的严肃:“我大托人给我找了个媳妇,这是照片,你帮我参谋参谋,毕竟咱俩好了一场。”他把一个红纱巾小包递给桃花。桃花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是咋想的了”“我倒是一万个乐意,就怕人家不愿意。”尔撒狡黠地眨着眼。“那你就娶她呀!”。桃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扬起手要把东西仍出去。“哎哎,你倒是看看呀,还没有帮我出主意呢?”,尔撒拉住她的手。“看看就看看,一张照片还能吃了我。”桃花赌气打开红纱巾,一个圆圆的小镜子里,映衬出她梨花雨般的脸庞。“我这媳妇咋样?你刚才说了让我娶她。”尔撒把红纱巾系在她的脖子上,退后一步端详:格子衬衣,牛仔裤,配上她自己做的千层底布鞋,在这草坪中那么一站,要多俏有多俏。“傻看什么呀,没见过?”尔撒走近她,“我可把你拴住了,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桃花仰起脸,用骄羞的吻封住了她的嘴。微风轻拂,柳枝不好意思的摆动着身子,小草害羞地低下了头。

    这段日子,桃花甜滋滋地享受着自己的爱情,她起劲地干活,麻利地收拾房间,快乐地像只小鸟。这天,父母把桃花叫到跟前,说有人给你说媒。桃花想,肯定是尔撒托的媒人,就说“大,你们看着办吧!”“既然你同意,那我们就商量着办?”“嗯!”桃花使劲点了点头。桃花抽空找到尔撒,问这件事,尔撒说已经请媒人了,就是桃花在家里碰见的那位杨大伯。桃花放心了,尔撒说“媒人说你大让我去新疆打工,赶年底拿出一万元财礼钱,就同意咱俩过了年成亲,我想去新疆,家里那点庄稼,变不出多少钱,你说呢!”

    也只有这么办了。临走时桃花送给他绣了桃花的鞋垫,嘱咐他注意安全……

    尔撒走后,媒人杨大伯来的更勤了,桃花奇怪:哥哥都27岁了,眼睛还有点毛病,怎不先给哥张罗婚事?哎!娶媳妇毕竟比嫁女儿花钱。桃花不多想,她乐呵呵地帮母亲准备着自己的嫁妆。

    自己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桃花想给尔撒买一套衣服,就走向上房,准备和父母亲商量。走到门边,忽听里面传出来很轻的说话声:“那就定了吧,三月后过门,咱们分头准备。”桃花吃了一惊,这件事似乎和自己有关,她推门进去,父母哥哥和媒人都慌张地看着她,桃花有点明白了,这件事不仅和自己有关,还和哥哥有关,在她一连串的追问下,母亲终于说出了真相:家里穷,哥哥眼睛有毛病,要不上媳妇,要把桃花作为“换头亲”(即用双方的女儿交换过来做双方儿子的媳妇儿,财礼一概不要,只管陪嫁)嫁给另一家而不是马尔撒。三个月后成亲。“不,我不……”桃花哭喊一声,掉头就往外跑,被哥哥和父亲连拖带拽拉了回去了。桃花哭喊着,踢打着,凄惨的声音在夜里回荡……桃花试图用上吊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反抗这个不满意的婚姻,谁知求死不得,反被监视的父亲发现,一顿毒打,生生的打折了一条胳膊。她就开始绝食。父亲急坏了,怕饿坏女儿,给儿子换不回媳妇,母亲只好给女儿双膝跪下,声泪俱下:“桃花啊,不是娘我心狠,实在是没办法呀,我得为你哥着想,谁让咱家就就那么个独苗呢?姐妹里面你最大,不拿你换拿谁换?嫁谁不都是嫁?你就认命吧!去了好好过日子,啊?桃花心碎了……

    出嫁那天,桃花头上系着尔撒送给她的那方红纱巾,面无表情地坐上迎亲的蹦蹦车,为哥哥换回了媳妇,婚后的日子,平静而单调,没有欢乐也没有忧愁,桃花和别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追着太阳过日子。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桃花都能打点妥当,妥善处理,显得精明干练。婆婆说“总算没亏了我闺女,换回了个有用的。”

    两年以后,婆婆的眼光犀利起来,总是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的身体成天指桑骂槐,嫌她不生孩子,简直是属骡子的,还指使丈夫打她,桃花有苦无处诉,家里越是这样,她就越想尔撒。没过多久,在婆婆的挑唆下,丈夫也离家出走,扬言要领一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回来,丈夫走了,天真的桃花以为,就能过几天不挨打的日子。谁知到了晚上,房间的门被打开,进来的显然是小叔子,手里分明拎着一把钥匙。“你出去,我是你嫂子。”“哼,你不生养,谁愿意白养活你。”还没容得桃花喊人,小叔子熄灭灯,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第二天,桃花哭着给婆婆说,婆婆不信,骂她造谣生事。桃花无奈,只好回房去了。吃过晚饭,桃花从厕所过来,留心听了一下。只听婆婆道:“从今晚起,你们两个去,我就不信赶不走这不生养的母骡子。”桃花惊出一身冷汗,只觉天旋地转,眼里冒金星,心里只怨父母办事糊涂,重男轻女。从此,桃花每晚都逃不掉两个小叔子的蹂躏与糟蹋。这样过了三个月,桃花竟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告诉了婆婆。婆婆不知情:“你男人不在家,你哪来的野种?不要瞎说。”到了晚上,等桃花睡了以后,婆婆悄悄推门进去,让两个儿子守在门口,她把桃花从被窝里拖出来扒光了衣服,用黑刺(一种浑身带刺的灌木)照着身子一阵乱打,直打得桃花浑身鲜血淋漓,昏死过去……

    桃花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流产了,她极度虚弱,但生存得本能告诉她,她得起来离开这个所谓得家。她趁天黑还没有亮逃出大门,朗朗跄跄跑回娘家。母亲心疼地大哭起来,嫂子却不给她好脸色看:“哪有粮食白养活你。”没过几天,见桃花还不走,竟赌气回娘家去了,母亲一看着急了:“桃花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看你常住在娘家,对你哥你嫂子不好啊,你还是回去吧,啊?”桃花欲哭无泪。婶子见她可怜领回家休息了两天。

    桃花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怀着一份牵挂,一缕思念毅然坐车去了新疆。她认为自己年轻,可以干体力活,就找了一份卸砖的工作。带工的是一位大叔人很和蔼,给了她一个砖卡子,说用这个卸砖不磨手。第一天还可以,到了晚上桃花只觉腰算背痛,两眼直冒金星。倒下就睡着了。第二天还没到中午,桃花就支撑不住了,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她又硬撑了一会儿,只觉浑身发软,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桃花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女工棚里,带工大叔说:“娃呀,你这身体,吃不消这活,找个轻活干吧,够吃就行了,毕竟身子要紧哪……”桃花想也是,自己也觉得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就谢过大叔及女工们,离开了工地。又累又饿的桃花在一条小吃街上走着,早春的风比较寒冷,使她经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买了两个油饼和一瓶矿泉水,在一家小餐馆的拐角处,靠着墙,边吃边休息,没想到极度虚弱的她竟昏了过去……一片阳光照射到桃花的脸上,她慢慢睁开了眼睛。“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桃花顺着声音扭头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床边,定睛看着她。“我出去倒泔水,发现你昏倒在门口,就把你抱了进来,你感冒了,还发着高烧,病得不轻哩!”桃花摸摸额头,果然很烫。那男子又端来了一碗粥叫她喝。“大哥,谢谢你,但我不会白吃你的,我给你打工吧,洗刷做饭我都会。”那男子温和地笑了,“我正缺一个能干的帮手呢!”第二天桃花觉得自己好多了,就梳洗了一下,开始帮忙。她勤奋聪慧,很快就熟悉了饭馆里的大小活计干得得心应手,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这天晚饭后,老板对她说“我观察着你是单身,我也光棍一条,不如咱俩一块儿过吧,有空我带你去办手续。”桃花见他人还不错,挺面善的,也就同意了。他们互相照顾,互相体贴,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星期。一天早晨,桃花起来打扫卫生,老板还在床上躺着,进来一位浑身珠光宝气的女人,二话没说揪住桃花的头发,照着脸颊就是两巴掌,桃花被打懵了,“你是谁?干吗打人?”我是谁?我是这里的老板娘。快点滚开,他玩过的女人,加上你足足凑够一百个……

    桃花看天的颜色都不正常了,灰黄浑浊,摇摇欲坠。从门口吹进来的早春的风似乎更有杀伤力侵入肌肤,寒彻心胃。“这么说你是第101个?”

    桃花似乎感到轻松地说,她转过身,释然地看了一眼衣着凌乱的老板嘴角浮上一丝轻蔑的笑。她转过身,慢慢走出了店门。不幸的人各又各的不幸。但好像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到我一个人的头上,我也想活好,想活出个人样,可胡答偏偏不给我这个机会。我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桃花漫无目的地地在街上徘徊着,似乎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净土……

 

   

   杨国选

 

一间面积不大而又泛黄的办公室,陈列着老师别具一格的教具、学生层层叠叠的作业,还有老师形形色色的教鞭。

两张长长的宽宽的办公桌并接着安置在办公室的中央,一端紧靠着窗台。 A老师代初一(1)(2)班语文,B老师代初一(3)(4)班语文。他俩分别坐在办公桌两侧面对面办公。在教书这个行业上,他俩显得格外投入,每到课外活动时间,就争先恐后地为自己所代的学生辅导功课,被辅导的学生接踵而至,整齐地排列在办公桌的两侧,神态拘谨,脸色凝重,像入伍时军官面试一样,非常严肃。

王鹏排在第一位,李老师自然就先问他了。

“‘谈笑风声再接在励成语中你写得正确吗?”A老师翻开他的作文本用蘸笔的尾端指着说。

王鹏瞅着作文本,只顾挠头。

这两个字你写别了,正确的应该这样写”A老师一边说,一边比画着,以后作文时,要细心点,不会写的字一定要查字典!

A老师打开李丽的作文本。李丽的作文,层次分明,书写工正。

你应该向李丽学习,你的作文水平一定会很快提高!”A老师勉励的话语像涓涓暖流沁入学生心田。

接着,A老师辅导下一位学生。

张娇,你背一背昨天学过的古文《陋室铭》。”A老师和蔼地说。

张娇背得不熟,结结巴巴。

A老师认真地盯着课文,每到打结处,就耐心地提示,直到背完。

对面的B老师也在辅导学生。他手执教鞭(竹板子)已经将三个学生折磨得直流泪。

此刻,B老师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恨铁不成钢,上届初三毕业升学考试,他所代班级语文成绩在全年级垫了底。本学期接上新班,他决心很大,想争口气,让领导看看、家长瞧瞧。

王龙,看你写的作文,错别字满篇,连上次矫正过的按装沤心沥血,这次又写错了。”B老师用教鞭捣着打开的作文本非常生气,下去重做!说着,B老师生气地将作文本甩在这位学生的脸上,滚!

下一个,程小坤吓得脸上惨白。

你把刚学过的古文《陋室铭》背诵一下,我听听!”B老师将右腿搭在左膝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王龙吞吞吐吐地背诵了一半,再没有背下来。

小伙子,你一天弄啥着呢?这么短的课文都背不下来……把手伸出来……”B老师气得脸都换了色。

啪啪两下,程小坤的小手青了、肿了,他缩回手,弯着腰,一只小手在另一只青肿的小手上不断揉搓,眼眶里泪水打着转。

下去继续背,明天再背不下来,小心你的另一只手。”B老师鼻孔里直出粗气。

放学铃响了。

A老师手拎教案袋心平气和的走出办公室。

西边的天空出现了淡淡的晚霞,朵朵略红的云似乎微笑着向他招手。

B老师没有走,继续辅导…….

期末统考,初一(1)(2)班语文平均成绩高出(3)(4)班20多分。

A老师笑了,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老道。

 

(散文)

杏 熟 时 间

李继林

 

宿舍门前有俩棵树,一棵杨树,高大,挺拔;一棵杏树,依杨树而生,虽低矮,长势却喜人,树冠圆圆的,墨绿色的叶子浓密而舒畅。今年年成好,杏花开时,没霜冻,也没刮风,杏子结的蘩。但我一直没注意到,印象中,有一树白花开的非常灿烂,花褪残红青杏小的情景被我忽略了。直到有一天午后,几个孩子爬在树上摘杏子,我才注意到,那一串串绿的,黄的杏子,真是硕果累累,煞是诱人的,忍不住吃了两颗,酸中带甜,又鲜又嫩。算得上美味。

我的思绪也酸酸甜甜地飘回到往昔去了。

小时侯,能吃到的唯一的水果,就是杏子。苹果,梨,桃子等,知道名字,也见过,就是没吃过。橘子吃过一次,是三叔从新疆回来时带了几个,我分到一颗,当时不知道名字,拿了就啃,却苦地直裂嘴,想扔掉,又舍不得,看别人剥开皮,才知道要剥了皮吃的。核桃,枣子每年过年时都能吃到;年三十晚,父亲会公匀的分给我们每人几个核桃枣子和水果糖,拣大的吃一两个,小的要留着滚窝,运气好时,还能赢几个。其他的水果,名字也没听说过,莫说吃了。每年杏子成熟时间,姐姐总会回娘家来。姐姐嫁在山里,家里光阴穷,有吃没穿的,常常对着母亲抹眼泪。日子难心,买不起走娘家的情(礼物)(我们家族户大,亲远十几家)在娘家人眼里便低了一头,不如人。但她家有好多杏树,杏子熟时,她会背上一大袋子,好几十斤,冒着酷暑烈日,赶几十里山路,走一回娘家;看着娘家一大帮人挣着抢着吃杏子,过年一样热闹,姐姐似乎体面了一回。我不知道漫过她脸上的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家没有杏树。邻居张家和村东头的刘家杏树最多。张家的杏子,等不到黄,早被我们偷的尽光;他家园子墙低,就在路边上。哥哥蹲在下面搭个架,我就上了墙,缀过一支较粗的树枝,一下子荡到树上,检结得蘩的嫩枝,一阵猛折,哥哥在下面接着,兼顾放哨,见有人来,喊一声,我便跳下来,一溜烟跑的没了影踪。张家老汉心痛他的树,见折了嫩枝,少不得骂上一回。惹的父亲常常给他抵上旱烟锅,陪着笑脸赔不是:娃娃家不懂事么,张家爸您老就担待着些……张老汉便消了气,远远望着我们喊:再不敢折树了,再折看我不打折你的腿!我老远站着嘿嘿笑。瞄着他下地去了,噌的一声又上了墙。从刚出花苞的青杏到酸的倒牙的绿杏再到又酸又甜的黄杏,那一棵树上是甜核,那一棵是苦核,那一棵味道好,那一棵黄的早,全都一清二楚。有一次不小心,踏折了树枝,倒栽下去,跌进一丛藓麻丛,等爬出来,脸上,手上,胳膊上,凡是露着的部位,一片一片全是红疙瘩,又痛又痒,我感觉就要死了,满地打滚,哥哥吓坏了,背了我一蹦子跑到蒜地里,挖出一大把独朵蒜,打得稀烂,见肿的地方就抹。痒是止住了一点,肿却连成片,有的部位快要出水了,脖子肿的连出气都困难,差点就要了小命。那枞藓麻被我连根挖出烧掉了才解恨,偷杏子的毛病始终没改,只是以后看见藓麻就觉混身难受。

刘家的杏子,从来没偷过。他家的杏树全在大门前,没围墙。靠边的一棵树上,栓了一只大黑狗,缰绳有几长长,足够围住所有的杏树。那只狗恶的像只狼,会吃人的。我曾经动过毒死那只可恶的狗的念头,可惜没弄到毒药。杏子黄了的时节,我们经常那些树周围转悠,或呆呆的望着那一串串果子解眼馋。

刘家有一个小女孩,叫杏儿;是个兔唇,上牙齿白白的露着,沾满鼻涕,穿一身碎花汗衫,脏的辩不出颜色,却是很灵性的。我们常在一起耍,就叫她豁豁。母亲和她娘说:把你家杏儿给我家正儿当媳妇吧!她娘满口应承:能行,能行。我嫌脏,杏儿却羞红了脸,在袖口上抹一下鼻涕,偷偷的看我。杏儿会乘没人时,把我的帽子刁去,很快端出一帽碗新鲜的黄澄澄的杏子,个个都是最好的。杏儿说:想吃杏儿,就喊我。然后脸红扑扑的跑了。哥哥想吃杏时,就纵拥我:向你媳妇要杏子去。我便换了一顶大帽子,看见杏儿 ,老远把帽子扔过去,躲在墙角等着,那种自豪劲儿,仿佛我是支书一般。我不记得我是否说过:等你长大了,把豁豁补上,就给我当媳妇。后来我一直上学,很少再见过她。直到我作医生几年后,她带着孩子来看病。笑着说:豁豁补上了,也没给你当成媳妇,娃都这么大了。你大概忘记了吧。她笑的很开心,看的出来,她现在过的很幸福的。

我家至今没有一棵杏树。我曾经梦想要有一大片杏树林,春天是一片白的花,夏天是一片绿的荫,秋天是缀满枝头的黄澄澄的果。我可以躺在树底下,不用动手,只张着嘴,等着熟透的杏子落进我的嘴里。我是那样渴望有一片杏树林。有一段时间,见了小树苗就往我家园子里抬,费了好大的心机,宝贝一样守侯着,浇水,僻阴凉,但一棵也没有摘活,全死掉了。有一年舅舅带来一包大杏子,桃子那么大,味道特别鲜美。吃完后突然想到种杏树,就在院子的墙脚下埋了几颗杏核,不料第二年夏天,真有一棵小树苗长了出来,高兴得娶媳妇似的。用碎砖块垒个圈,生怕飞了,天天守着看,盼着它快点长大,快点结出大杏子。夏天浇水,冬天堆雪。那杏树也懂人意似的,长的健壮挺拔,一年一个样,几年就冒过了院墙。但那时我已很少在家呆了。母亲说,那棵杏树已结了好几年果子了,桃子一样大,香的很,每年都给我留几颗,却总是等不住,坏了。我始终没吃到那棵树上的杏子,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也好象没多少遗憾。直到前年,老院子的房子要翻修,新房子扩展了许多,被那棵树当住了。我才又注意到那棵杏树:树干已经碗口粗了,修长而挺拔,不像其他的杏树,低矮而屈曲,树冠蓬勃浓密,叶子鲜嫩墨绿,圆似桃形,已覆盖了半个屋顶,其时近立夏,细嫩的枝条上缀满了一串串青杏,指头大小,玛瑙似的晶莹,树下一片绿荫。就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我的思绪一下字被拉到了往昔,那一串串青杏仿佛就是我欢乐而鲜活的童年。工匠催了好几遍,我都没支声,我不能作出挖掉那棵树的决定,那每一片叶子都隐藏着我的快乐,那每一根枝条都编织着我的梦想。我犹豫着……后来有人建议:锯掉树头,可以移活的。我便在这愚蠢的建议下,干了一件愚蠢的事,那棵杏树最终还是死掉了,就像我小时侯从野地里挖来的小树苗一样死掉了,虽然我动用了最大的人工,几乎没伤着它的根,连着一大块土一起移过去,当时就浇了水,以后几天连着浇水,锯掉头的上面涂了泥,还用黑色的塑料袋包裹了的,但它还是一天一天枯萎了,死掉了。这件事让我伤心了好一阵子,好象我的童年我的过去随着那棵树一同死掉了一般。

 

简单的日子   简约的生活

李 怡

 

早晨起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拉开窗帘,让曙光洒满小屋。假如能遇上一个明媚的天气,第一束阳光就能照到我的床上,有种在沙滩上荡着秋千享受阳光浴的浪漫与温馨。常常不愿浪费这种好时光好心情,赶紧找本书来坐到床上看,心中盈盈地满盛着对上苍的感激:是她给了我这么一个美好的天气,让我拥有一份好心情,快快乐乐过一天。

日子像水一样淌着,简简单单,一晃毕业十年有余。十年,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是几分之一;对一个生命来说是整整的一代人啊!

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有时也只是一念之差。刚毕业时,初出茅庐,满身一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姿势。县上分管人事工作的领导了解到我在学校时的成绩突出,建议我要么到乡政府当一名妇女干部,要么到学校当一名名符其实的教师,但这些都不是我的理想,所以被我谢绝了。当初的理想是做一名记者,只需一笔一本,一台相机,就可以踏遍世事,阅人间真情,写人间疾苦了。做记者的工作就像空气净化器一样,能使人的心灵净化,达到至真至善的境界。其次,在我的潜意识里,文化和文学是一对娈生姊妹,从一个的脸上就能看见另一个的表情。所以,当我实现不了记者梦时,便选择了进文化单位。在县文化馆作了一名群文专干。当时,群众文化的概念在我的头脑中就如同解放初期英语在国人头脑中一样陌生。除了在节日里搞一些主管单位分配的宣传工作之外,平日里大多时间都在虚掷,尤其像我这样一些书生意气的年轻人,眼睁睁让时光如流水一般将内心的一些东西哗哗淘走,留下只有乱石一样坚硬的焦急、烦燥。一年一年,落花流水,蚀瘦了心情,淤积了厚厚的暗伤,像一层雍肿的河床一样。

唯一能消遣的就是从图书馆借来几本老掉牙的小说和杂志,走马观花地阅读,那岁月啊,慢长得如同无边的海岸线一样,盼不到出头。

近年来,不时地有一些外地书画家来这里采风、交流,在文化馆办书画展。我多时会驻足在一幅幅未有出名的书画前不求甚解式的边看边想。书和画本是一家,若能书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书结合,将会十分悦人眼目!我看画,最喜写意类的,看得久了,就看见了一纸的意境,勾起了一段生活,甚而一个故事。徜徉其间,似乎能听到鸟语花香、潺潺流水、风花雪月;看到浅山上吃草或田野里耕作的牛,秋收季节农家庄园里忙碌的人和慵懒的狗,枝尖上调情的小鸟,翻飞的蝴蝶,还有深谷崖上蹲着的那只笨重的老鹰,一幅望断天涯的神态,栩栩如生。

在画家的笔下,万物生灵皆成大趣。

书法,乐趣最在挥毫之间,其次是内容。看书法家写字,体会的是一种洒脱,一种神定气闲。一幅字,如同一段人生,有时很成功,有时难免出现败笔,有时一气呵成,有时补补贴贴。一幅字就像一个人。

迁到新居后,粉白的墙壁上也挂上了几幅字画。一幅牡丹图,两幅李清照的词。当初求那位书法家写《一剪梅》的情状还记忆犹新,毛笔在宣纸上徐急顿挫,我的心也在陪着一张一弛,一腾一落,写成后说了无数个谢谢,捧在手里好像成了自己的作品一样。嗬,这心态!及至装裱之后,一看,就像一位农村女子穿上了一件时尚的衣服一样,一股雅气一下子横在了我的眼前,使人十二万分的清醒,那是李清照的作品,也是李清照的悲幽啊!尤其那幅《醉花阴》中的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似乎目光再多停留一秒,那纸的背面就会现出一个面庞来的,那一定是李清照的那份,似乎她真的是要年年岁岁,永永远远的下去了。

 

 

家 是 驿 站

马爱萍 

 

由于工作原因,女儿从一岁就放在乡下母亲家,每周回一趟家成了我必修的功课。人们常说人心向下长,这话其实很对,虽然有时候回家是因为想念父母,但更多的时候则是牵挂幼小的女儿。

前些日子回了一趟家。和好多次一样,是周末回家看女儿,所以只能逗留一宿便要离家。虽不敢高搁背褡静养生息,但总可以酣然一梦了。

走进家门,家里便因我的归来起了笑声。然而笑声中总是少着父亲的。为了生计,父亲白日里总是忙忙碌碌,直到天黑街上无人时他才走进屋里独自继续这笑声。每次回家都是这样的黄昏,每次出门又都迎着西沉的太阳。夕阳与黄昏总是家门前这道风景不变的背景。

我期待父亲闲下来的时候,院里总会响起音乐声,飘唱着动听的歌。用一颗找到了慰藉的心去捕捉空气中的音符是很幸福又不费心思的事。可以什么也不想任神飘魂游,也可以拾弄窗台上母亲务劳的花草。这些花草还是我在家时购置栽种的。母亲象照顾我一样把它们呵护成现在这样。虽然她常说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我知道,在父母心中,女儿永远是长不大的,是父母心头的牵挂,当我的女儿已经开始成长时,我才更深刻的体会到这种感情。

父亲是儿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听到这陌生的歌词,我的心微微一震。我急于想把这种感觉说给父亲,望着院中欢呼雀跃的女儿,眼望着灶边忙碌的母亲,父亲还没有回来,心中便不由升起丝丝遗憾。

我惧怕这会是一次飘忽的心情,是一个易散的情节。我想用炭笔把它永远写进羊皮卷里。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想了,但可以肯定写父亲的想法要先于写母亲的。无奈每次挥笔走不了多远,便觉没有适合雕刻父亲的利凿,彩绘父亲的画笔。要给父亲的赞歌也就暂停在他忙碌的背影上了。

终于,父亲闲下来了,女儿马上钻进爷爷的怀抱。我刚参加工作时,经常是一、两个月回一趟家,弟弟也在外上学,寂寞的父母常常站在家门口期盼。而现在他们把我的女儿当作了生活的全部。母亲此刻也做好了晚饭,晚饭不很讲究,一些小米粥,一样小菜。这方面父亲一直对我们姐弟有要求:无论食欲好坏,每顿都要吃一些。这也算养生之道吧。友人们常称赞我有不吃零食的习惯,这不能不说是长久受父亲影响使饮食循了规律

晚饭过后,安顿好女儿睡觉。我总要和父亲聊上几个钟头。弟弟往往不能全过程的参与,因为到不了深夜两点钟,他便睡得烂熟,但总也不愿回他自己的房间。母亲大都是在欣慰的观赏中睡着的。直亮到夜半的灯火只对我和父亲展现它的意义父亲问我工作的情况,我问父亲这些日子家里怎样;父亲讲些事例,启发我明白个道理;我讲一些富民政府、方针,农产品市场的变化……每次聊的话题很多,但目的仅仅是为了家里每一个人和邻里亲戚、朋友同事处得顺,活到人前头。

后半夜我总是睡得很香,大约子女总是可以从父母身边找到依靠的缘故吧。

翌日的朝晖催我上路。因为单位有事,所以不能像往日再在日落时分离家了。母亲还是送我到大门口,父亲早早地将女儿抱着躲在了别处,害怕哭声将我的心揉碎。

父亲不比达官显贵厂长经理吃国家集体的奉禄,能给子女优越丰裕的条件。但我从未在吃穿用度上受过苦,这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好父亲。这么多年里,他得以维持自己和家人生计,全凭一双掌握一技之长的手。父亲只受了三年的学校教育,没有手把手地教我们写字,沉默的性格又使我听不到他太多的教诲。偶尔劝戒责备的几句话也不象小说中英明的父母们那样,谈及人生观价值观之类的高深话题。父亲是只以错对该不该,善恶值不值为准绳的。在这样的教导下,他的一双儿女先后从大学毕业,如今都走上了工作岗位。父亲此时不知站在哪里目送我,但我想他一定看着我走上马路,坐上汽车,直到我与汽车消失在远方时还在凝望。相信每一个父亲都是这样。也许至今我未写成关于父亲的文章正是因为,父亲的关爱是不用语言、抚摸来表达的隐藏的爱。而我却不能很早就从父亲的面孔上眼神中捕捉到的。

晨风撩人,当我沐浴在晨光中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家是驿站,而盼望归家的心情则是另外的一道风景。

 

那一片苦荞地
     田玉林
   

走过那片荞地,我再也没有回头。秋耕后的土地松软的像一条在太阳下曝晒多日的棉被,散发出清新爽气的土味沁人心脾,我的那些小弟小妹们都赤着脚高兴的撒着欢儿,翻筋斗、打车轮,他们的头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沾满了土,这是每天都上演的一幕活动剧目,割满一背篼草,三五成群,在任何一块地里,都要进行一场这样的比赛。广阔的田地里,到处都是他们青春气傲的身影,一阵阵土浪被他们掀翻起来,土雾迷漫着整个山野,喜悦的笑容挂在他们稚嫩的脸上,他们回去,肯定要挨爹娘的一顿臭骂,看你们,像一群土猪。
   
我能忘记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吗?
   
荞麦还没有熟透,紫红色的叶杆浸染了土地,红艳艳地像一片海。从窄窄的田埂里拔出脚迈上宽阔的沙石路,我一遍又一遍地这样责问自己,怎么会呢?我的根深深地扎在这块土地里。
   
再过几天,就要收荞了。我要启程走了,母亲为我准备了沉沉的行囊,眼里满是喜悦的泪花闪闪不息。大哥一早就套着一对老黄牛耕地去了,我想再去一趟地里,耕上几来回地再走心里塌实一些,毕竟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真的要离开这片熟悉的热土,心里确有些割舍不下。也许,以后我的手上不会再长有厚厚的老茧了,但这辈子我是不会忘记那厚厚的老茧的,因为它是岁月苦难的积淀和磨练。
   
摸着光滑的犁把,望着老黄牛坚实而默默无闻的身躯,心里真是千回百转,我能忘记那个故事吗?
   
在山村里,走出去了第一个大学生,宛如一颗璀璨的明星,照耀和鼓舞了山里所有的孩子,希望犹如这翻耕后的土地,只要将勤奋的种子埋进去,开花结果那是指日可待,山里孩子把念书看作是改变命运的惟一选择。过了几年,当这个山村里引以为豪的大学生回到村里,荞麦在地里红的像一团火,走在窄窄地田埂上,已多少不是那么自如了,显得有些慌乱和摇摆,看着那一片喷焰似火的荞地,大学生忽然问他的父亲:大,这绿杆杆、红叶叶的是啥东西?父亲说,你好好看看。年青的大学生看了看,还是没有认出来,便接二连三的追问,恼怒的父亲终于忍无可忍。亏你的先人,连养活你吃大、长大的东西都不认识了,那是荞麦啊!父亲严厉的声音在山村里一下砸开了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取笑的话柄。
   
我自嘲的一笑,为有这样的农村大学生深感汗颜和惭愧,我猛然憬悟,不论自己将来飞的多高,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黄土的根质。放眼山峦叠嶂的大山,我依然决然的踏上了求学和工作之路。
   
近二十年在外奔波的日子里,我没有忘记自己童年和少年淳朴的生活乐趣,更不会忘记这个让人感到羞赧的故事,我向所有与我交往的人坦言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是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与黄土有着千丝万缕、永远也难以割舍的绵绵情结。
   
人生有许多波澜,每当自己在人生的旅途中遇到磨难和挫折,我都会想起那片荞地。深秋的旷野,荞麦熟透了,黑色饱满的籽粒吊成了串,紫红色的叶子落了一地,宛如一块块、一片片、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锦缎飘荡在空旷的山野上,任其恣意点缀、渲染,广袤的原野上都是那么入境入画,凝视着这片熟悉的土地,许久、许久,我都难以释怀……
   
躺在那片被染红了的土地上,望着深邃而浩瀚的天宇,看到雄鹰翱翔的身影那么矫健,云在悠闲的漂浮间转瞬即逝。闭上眼,忘掉所有,将灵魂融入土地,忽然间,整个身躯飘然起来,慢慢地向上飞,当没有一丝一毫杂念的时候,感觉到一种身轻如云般的梦幻。
   
摘下几粒熟透了的苦荞含在口中咀嚼,一股温润的苦涩遍及全身,一口要吐出来的痛感潜意识的在脑海里萦绕,细细地咀嚼苦荞酸涩的味道,一如品尝生活中的酸辛苦辣,但苦荞只是苦口,而对于身体却有许多的好处,它富含多种有益的微量元素,正如良药苦口利于病,但药是治病的,苦荞作为一种食物,它让人在苦中受益,算是潜移默化的作用。生活中难免时时处处有不顺心、不如意之事,面对人生旅途中一次次风浪的拍打,我都想到吃一碗苦荞面,品尝它淡淡的苦涩,心情也就变得开阔起来。有时间就到山野中,看一看那红的像火一般的荞,躺在那松软的土地上,仿佛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一切的烦恼和不快都随着天际漂泊的云慢慢地逝去。
   
那一片苦荞地,让我永远都不能忘却的土地。

我老婆料定我舅到时候还不上,而我舅是无业人员,信贷部根本给他这种人不贷款,问题明摆着是肉包子打狗嘛,可我总不能眼看着叫我舅喝西北风吧。我去找梁主任,我们刚刚在一次业务中认识,我帮了他一个忙,算是有过一次照面。梁主任也是个感恩的人,他说贷多少,我说六万。这么多!你做什么啊?梁主任在我脸上定定瞅了半天,疑惑不解的样子。我说干什么你就别问了,反正我有两个瘦工资撑着,不够了还有一套楼房,100平米的,放心好了,到时候不会难为你的。梁主任嗨嗨笑两声,说不会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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