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嫂逛城

边风鸣

麻嫂，个子不高，穿着很随体的白衬衣白裤子，步履轻盈地穿行在打工的队伍里，大家喜欢凑在她的跟前说说话，喜欢看她浅浅的酒窝，喜欢听她甜美的声音，喜欢体会她温柔的个性，虽然她的脸上有点点麻子。看见别人三三两两的去城里，麻嫂也有了一个心愿，闲暇时也想逛逛城里，看看外面的世界。昨天她领回了这个月打工挣来的6百元钱，数了又数然后用手绢包好放入箱底。今天，她起得很早，喂了鸡，做好了饭，照顾着婆婆和孩子吃完，很麻利的收拾了锅台和屋子。赶紧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白衣服，从箱底掏出了六百元，把三百元用手绢包好重新放入箱底，另三百元放进钱包，挤上了去城里的班车。

一路上，她想像着城里到底怎么样，城里的人和乡下人一样吗?她还盘算着留下那三百元给婆婆看病，二百元给婆婆和孩子各买身衣服，剩下的一百元买点肉再给自己买瓶润脸油。她已经好几天脸上没润油了，还没盘算好，班车已经到了城里。

打开车门，一股热流扑面而来。哦，城里的天原来是一个蒸笼。她跳下班车插入了这熙熙攘攘的人流，看着这些穿着时尚的男女，她心有所动，心想：如果我穿上这样的衣服，不也跟你们一样了吗？这闷热的空气一下子蒸熟了她原本滚烫的心，泛起了一股激流荡漾在这浅浅的酒窝里。

走进商场，衣服标价200元，300元……哦，甚至1000元。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捏得已出了汗的钱包，走出了这家商场。去了另一家购物中心，哎，也是这么贵。又走进另一家百货大楼，一件小花裙耀入她的眼帘，标价120元，粗糙的手指兴奋地在自己的衣襟上搓了好几下，然后伸了上去，触摸着这婴儿肌肤般的丝绸，好像摸着自己的女儿，心想如果女儿穿上它会有多漂亮，多舒服呀，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小姑娘，这件衣服能便宜一点吗？”售货员三步并作两步的赶过来。“我们这里有规定，不能摸的，就这个价，你看在这写着呢?”心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少一下可以吗？”“少一分都不买，我很忙，你站在这还有事吗？”这一刻的她被定格在楼板上，腿好像灌了铅一样，脚又是那么的不听使唤。挂着满脸的歉意，望着售货员的傲慢的小脸，汗水从额头上滚了下来。她贪婪的眼睛又一次仔细地打量了那件花裙，盘算着扯些花布回家给孩子做一件也很好，还是买点别的吧。走进蔬菜市场，听见“香蕉，香蕉便宜了，两块五一斤。”没等她凑上前去，几位货主都热情的拉住她，她不知该买哪家的，最终她决定了买那个小伙子的，因为小伙子已经把她拉过去了。再说香蕉看上去也挺新鲜的，她买了五斤，走到门口一位妹子说：“大姐，让你买我的呢，你不买。你知道他的秤够吗？”她笑了笑，“来，我给你称称”哦，四斤！算了，她朝着这位妹子不自在的笑了笑，走出了这座大楼。

计划被打乱了，她随着人流漫无目地的荡游在这喧闹声中。一位小姑娘拉住了她，“大姐看你气质这么好，我们店今天搞促销，你的运气真好，送你一套400元的化妆品，你想要吗？”她心头一喜，心想运气真好。“走吧，跟我去领。”小姑娘拽着她，跟在这位每个细胞都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小姑娘的身后，顿感自己年轻了好多，脸也湿润了许多，那也许是汗吧。穿过人流，挤上电梯，拐了好几个楼层，才到了一个小阁楼。一位白净利落的大姑娘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这位大姐，你好。我是这儿的部门经理，我们这套护肤品一套两千元。小钱，来给大姐做一下皮肤测试。做完后你的脸上就没点了，特白净，你能年轻10岁。”她憨厚地笑着说：“不是说免费送化妆品吗？”“做了测试后才能送，这个补水的170元，这个……”她的头一下子像个吹起的气球，只能听见空调的嗡嗡声。半响才说：“对不起，我不做了。”“你这个老太婆真不识抬举！”她转身就跑，把蔑视的眼神，把七嘴八舌都抛在了身后。在这繁花似锦的街头，望着潮水般涌动的人流，干练的她忽然周身涌出一股疲惫与感伤。她像个傻子一样游离在街头，一位老姐姐递给她一张票：XX单身俱乐部大型联谊会，开启你紧闭的心门，健康，真诚，热情的你无需犹豫......多斑斓的世界呀！哎，“只是我要买的都没买上，买一瓶油吧。”她正心想着，突然，一位老乡叫住了她：“大姐，我们搞活动你真幸运，哎，小空：把我老乡带进去，给她美容一下，再给送套化妆品。老乡，你放心不会收你一分钱。我用人格担保，如果要你钱我全包了。我们厂家搞活动，一律免费。”麻嫂眼里闪着感激的泪花，顺从的跟了进去，躺在小床上。老板来了，问：“你足疗呢，还是全身疗呢。”“就脸，收钱吗？”“不收，做吧。感觉好了下次再来。”她的脸立刻被这位香气四溢的小姑娘摆弄了近两个小时，工序结束了，她的确感觉很舒服，她陶醉在镜子里温润的风景中，沉静在所有女人幻想得到的一番不老的童心里，尽管依然还闪动着几个麻子。突然一位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和几个靓丽的小姑娘拦住了她……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掏出了所有的钱，连路费都没流下。

手里捧着这瓶油又挤上了回家的班车，车上有人喊，“今天车票涨了。”有人问：“为啥？”“水费，电费都涨了，车费能不涨吗？”走进这灯红酒绿的世界，看着这五颜六色的指甲，看着这飘逸着各种色彩的头发，看着捧在手里的这盒油，麻嫂的眼前旋转起来，她隐约听见一丝熟悉的声音也在旋转，仿佛是婆婆病痛的呻吟，仿佛是女儿无望的哭喊……

                                                            （责编：李义）